十年依然活着的书

－－读游宇明《不为繁华易素心：民国文人风骨》

甘炽

得到游宇明先生题签的大著《不为繁华易素心：民国文人风骨》（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版，2020年10月第13次印刷），我如获至宝，反复阅读了几遍！掩卷之余，觉得这是一部值得读者投注热情并深深点赞的好书。此书上市后立即被《人民日报》《北京日报》《中国经济时报》《南方日报》《杂文选刊》《杂文月刊》《书屋》等国内70多家知名媒体评介，一印再印，便是明证。此书已活了十年，始终活得有声有色，我相信，它还会活得更久。

窃以为，写好历史随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虽说作者查阅、饱览了不少晚清和民国文人的史料、史书，但没有深厚的文学素养和文字功底，很容易变成文字搬运工，把搜集来的史料拼凑成历史文章。可喜的是，作者有非常清醒的头脑，在鲜活和富有内涵的历史细节上着力，把民国时期那些精气神俱满的文人、学人的筋骨、血肉拼接和挖掘出来。笔下的每一人、每一言、每一行……都有作者独到的见解，他用不一样的眼光，从细微处捕捉主人公的精神亮点。

《自己就是法度》里的梁宗岱，1935年与同为翻译家罗念生曾就新诗的节奏问题进行过一场辩论，因意见不同而打将起来。他的一名学生回忆说：“梁先生与中文系一老教授为某学术问题发生争执，后来也打了起来，两人从休息室一直打到院子当间，终于一齐滚进了一个水坑。两人水淋淋地爬了起来，彼此相觑一下，又一齐放声大笑。”如此有趣而颇有性情的细节，书中还有不少。作者用尽可能灵活、精致、有意思的语言，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位好斗的文人形象，读罢让人忍俊不禁。又如《梅贻琦的操守》，梅贻琦的言：“大学者，非谓有大楼之谓也，有大师之谓也。”他还说：“我这个大学校长是帮教授搬凳子的。”他的行：“他曾嘱咐秘书和有关招生的老师，凡要求破例录取的信件，不必转给他本人，一律按规定办事。”两者结合，一个治校模范的沉毅形象跃然纸上。

其实，让我击节的倒是那些从历史细节里闪现出来的光芒，这些光亮，正是我们今天缺失或者需要重新捡拾起来的东西。正如作者在后记中说：“历史素材永远像远行者的行囊，我们背在身上，不是为了展示过去有多少宝贝，而是为了挑选对当下有用的东西。”《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》的叶企孙，自己身为清华大学物理系主任，因系里有个勤杂工叫阎裕昌，勤劳、聪明、肯学习钻研，叶便一步步把他培养为系里的实验员。有人瞧不起他而唤他为“听差”，而叶特别尊重他而开口闭口都是“阎先生”，并教育学生同样这样做，不许喊他为“听差”。叶将自己放低，不是出于刻意，而是出于对他人已经显现或潜在的能力的欣赏，正是这样的品格，成就了他灵魂的高峻。

在纸媒日渐萎缩的今天，此书历经十年还如此畅销，应归功于作者对文学的初心。游宇明说：“文学需要读者，作为一个写作者，我从不抱取媚谁之心，但我始终在关注人间烟火，放眼这个世界必须解决的大问题。”正是作者的坚守和担当，才有他对文人责任与使命之思考的机会。作者凭倚充足的史实，用自己对前辈们的理解以及新颖而深刻的史识，描绘出一位位性格迥异、精神超然的民国文人。如蔡元培的柔性、金岳霖的率真、严怪愚的血性、朱自清的清贞……是他们构筑了那个时代的精神高度！读之总能涵养我们的心灵、给人以力量。

（原载2021年11月29日《领导科学报》“领导与书”）